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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 熒惑(0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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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水倒滿了銅杯, 一掃而空。

蕭淮硯喝得極其盡興,和一屋子醉生夢死的海盜開始稱兄道弟,侃些域外的奇聞。

希子都腦袋已經發暈了, 殘存的理智讓他感覺這畫面有些詭異。尤其是爛醉如泥的弗朗西斯竟然和蕭淮硯勾肩搭背, 蕭淮硯還說什麽“好久不見了”。

……肯定是他喝多, 出現幻覺了。

希子都拽住同樣昏昏沈沈的連嘯, 大著舌頭問:“你,月不月得,老大今天不不不太一樣?”

連嘯呆若木雞地緩了幾秒, “啊”了一聲, 略顯抱怨:“好像擬態蟲來的那天噢。”

說完,他猛地往桌子上一栽, 倒頭睡去。

希子都也跟著倒了。

宿陵站在舷窗邊, 透過玻璃的反射看見了推杯換盞的蕭淮硯。

他的眼睛,鼻子,嘴巴, 明明沒有任何變化, 但卻蘊著風塵仆仆的厭倦。嘴角上揚的時候,桃花眼裏的笑意也沒有絲毫溫度。

……他是怎麽在許多年後變成了這樣。

談笑風生,游刃有餘。

還把自己搞得很狼狽,一點也不痛快。

過了一會兒, 他看見蕭淮硯搖搖晃晃地起身, 穿過了滿地醉倒的人影, 朝自己走來。

順便把煙丟了。

宿陵直直地望著他。

蕭淮硯剛在他面前站穩, 突然扭過頭去, 開始猛烈地咳嗽。快把肺都咳出來了似的。

宿陵遞了一張絹帕給他。

等蕭淮硯咳完了,忽然眼睛一亮, 聲音低啞:“你還留著?”

宿陵淡淡地“嗯”了一聲,問道:“你那邊怎麽樣了?”

這句話仿佛刺激到了眼前的人,他歪歪扭扭地走了一步,腳下一軟,朝宿陵的方向倒去。

宿陵被他抵在了玻璃上,白皙的手指虛虛抓著他的小臂。

那雙桃花眼露出了不加隱藏的危險氣息。

蕭淮硯單手撐在玻璃上,另一只手熟練地攬著宿陵的腰。他就這樣看著他,不肯挪開視線一秒。

“你為什麽還是沒有回來?”

他語氣裏深重的悲傷如同燒灼在意識深處,燙得宿陵一怔。

一股沒由來的情緒牽制著宿陵,就像是在那些輾轉的夢境裏,自己同樣會生出的不安。

宿陵不由自主地觸摸著他的臉頰,像是安慰受傷的小獸一樣輕輕地撫摸著。在手指觸碰到唇角時,被狠狠攥住了手腕。

蕭淮硯微一低頭,親上了他的耳後。

他很喜歡那個位置,肆.虐的親吻從頸側慢慢地到喉結。淡淡的煙草味和酒味混合,一寸一寸地沾上了宿陵。

宿陵被迫仰起頭,渾身顫栗。這種頭皮發麻的刺.激並不陌生,他在夢境裏也曾感同身受。

更不用說面前這個蕭淮硯前幾次見面時,總是非常過分地將他壓在床上。留下的吻.痕總要很久才能消散。

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,急切而生動,令他的呼吸逐漸失了平穩。貼近的溫度燙得皮膚發疼。

他下意識地抓回了警惕,但在看見那雙搖擺著醉意和忍痛的眼睛時,放在蕭淮硯後頸的手指遲疑了。

這一秒的猶豫給了蕭淮硯可乘之機。於是得寸進尺地在無暇的肌膚上留下痕跡。

就在他愈發過分的時候,酒瓶落下的清脆聲喚回了理智。

不知是哪個醉倒在桌上的人擠掉了。

他們在靠近過道的位置,原本是有角度上的遮擋。但蕭淮硯改了主意,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宿陵。

他緊緊地扣著宿陵的手,打開了最近的一道門。

蕭淮硯楞了一秒,往後退了兩步,看見了玻璃外幽暗的星雲。他好像忽然洩氣了一般,定定地問:“這是在哪兒?”

宿陵抽回了手,清醒地說:“裙擺星團。”

“……裙擺星團?”蕭淮硯仿佛不相信。他順著舷窗走了一段,疑惑地問:“連嘯的生日派對不是在木港嗎,怎麽開到宇宙邊緣了?”

木港是個北面偏遠小行星的城市,以海島聞名,也是星際海盜們常常光顧的地方。蕭淮硯記得,在那次連嘯的生日派對上,所有人都爛醉如泥,從航海家號一路喝到了沙灘上。

那是他第一次帶宿陵出門,比豐田星的事還要早得多。他被灌了酒,意.亂.情.迷之下在狹窄的小木屋裏親上了宿陵。年輕人血氣方剛,立刻找了家附近的酒店,他幾乎是擺弄著宿陵做了一整天。

從那以後,宿陵對他基本是予取予求。兩個人的肉.體關系緊密得不可分離,從來沒空談情說愛——

……對。他忽然意識到,雖然以前宿陵也不愛回應他,只有欺負得狠了會咬人,但眼前宿陵的反應極其生澀。

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過。

蕭淮硯的醉意醒了一大半。

他漫長沈重的回憶之下,慢慢地有了新的片段,比舊日更加清晰。

——是在豐田星,他才第一次親吻了宿陵。

而那些交.歡的回憶則都模糊了起來。要是使勁想,還能想得起來一些細節。

蕭淮硯掐著自己的手臂,離宿陵遠了半步,薄唇緊抿:“是我搞錯了。我不碰你。”

宿陵原諒了他的混亂。他打開懷表,給蕭淮硯看。

“鐘表和星海碎片,是你來到十二年前的條件。”

蕭淮硯冷靜了一會兒,才說:“嗯,還有別的條件,不過都不重要了。你們來裙擺星團幹什麽?”

宿陵簡明扼要地從蕭時越的包裹——那個拉普拉斯體講起,說到了海神星的吉田,和在X92的遭遇。

他觀察著蕭淮硯的表情,發現他愈發皺眉,似乎完全沒有聽聞過。

“你是說,拉普拉斯體的提示讓你去找星海碎片?”蕭淮硯不緊不慢地問,“你已經拿到多少了?”

“……十二片。”

蕭淮硯望著舷窗外,靜止的巡邏艦就在眼前。

“快了。你或許已經想起來了一些東西。”

宿陵剛要開口,被蕭淮硯打斷了:“不,你不能告訴我。你不能把那個坐標告訴任何人。”

他慢慢地靠近了宿陵,輕聲道:“你知道的,對過去做出每一次改變都會增加宇宙的不穩定性,這種不穩定性可能會讓巢宇宙出現的通道增加。而遠方星海的坐標是最關鍵的,和這一切都有關系。”

“為什麽?”宿陵清冽的眉目沈靜而平淡。

“我不知道,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只有你一個人知道。所有人都想找到這個地方,它藏著宇宙的真相。”

靜默的空氣裏,蕭淮硯看著宿陵,壓抑著嘆息。

“等你都想起來了,就該回去了。在那之前,我會調查清楚那個拉普拉斯體。”

宿陵的視線與他交匯:“十二年後發生了什麽?”

蕭淮硯若無其事地笑了:“沒關系,都還來得及。”

只不過是在豐田星處理了那幫臭蟲之後,離開的航艦被炸毀了。星際通緝的力度加大,他只好暫時和希子都他們分開了。不過這樣也好,他為了甩掉那些家夥,先輾轉回到了擱淺的自由艦。

還能見上宿陵一面。

直覺告訴宿陵,他隱瞞了一些事。但追問無意義,尤其是對眼前的這個人而言。

這不公平。

蕭淮硯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滿,安撫性地揉了揉他的眉心。

“契約的事,我也還不確定。但如果蕭時越的確和你說的有關,那他一定會留下一些線索。頂多是再去天狼九走一遭。”

“不過,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。”

宿陵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漂浮的巡邏艦。

通道盡頭空蕩蕩的,休眠艙早已被海盜們搬進了航海家號。刀疤臉當時說:“好歹給他們送回家。”

這是漫長的歲月裏,所有探險者們彼此保留的規矩。

換上了宇航服的蕭淮硯從梯子爬進了巡邏艦的主控艙。宿陵跟在他身後,回答了一些關於X92的細節。

“宇宙在周期性的膨脹中太不穩定,引力場發生了變化,形成了一種弦潮汐,”蕭淮硯碰到了那些排列覆雜的頻率鍵,“由於弦潮汐的不定性,最近這些年在邊緣地帶拋錨的情況很常見,大部分時候只要等一段時間就好了。”

弗朗西斯打過的轉也不少,因此也不太著急。

“但裙擺星團不一樣的地方在於,這裏處於衰敗的邊緣。那個恒星已經趨於死亡。引力場在這裏的分布原本就不均勻,在遇到弦潮汐時形成了一些死角。”

宿陵簡短地總結道:“巡邏艦和航海家號在這裏卡住了。”

蕭淮硯煞有介事地點頭:“換句話說,任何東西都可以卡在這裏。比如,一個蟲巢。”

宿陵聽懂了他的意思:“你是說,如果巢宇宙的蟲洞出現在這裏,它們就沒有辦法到達別的地方。”

蕭淮硯說:“你記得全息模擬賽的那個場景盒子嗎?它和低頻聲波儀都使用了立體頻率,存在一部分相同的頻率。我在想,那段頻率可能變成了一個錨點,會增加蟲巢出現的概率。”

宿陵看著調控板上的那些參數,感覺自己處於一個有史以來最大膽的實驗裏。

而這個實驗的操作者明顯還是個新手,言之鑿鑿:“反正來都來了,又不虧。”

他說這話的時候,桃花眼微微一動,和十二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樣。

“如果巡邏艦也成為一個錨點,蟲洞出現在了這裏,那麽人類所處的區域就可以減少一個、甚至更多蟲洞,”蕭淮硯旋轉了一個按鍵,忽然低聲說,“你也不會再受傷了。”

宿陵想了想,說:“我很好。”

反而是蕭淮硯身上的傷還沒好全。

他看著蕭淮硯一個個地調整了面板上的頻率參數,準確,熟練,不知道練習過多少次。

“……應該是這樣吧?”蕭淮硯語氣懷疑,在最後一個參數上停頓了片刻。

宿陵沈默了兩秒,說:“航海家號沒有弦波推動器。”

換言之,如果蟲洞真的被巡邏艦這個錨點吸引了,那他們也無處可去。

蕭淮硯反而放松了下來,確定了最後一個按鍵。

“那就更好辦了。”

他和宿陵最後檢查了一遍,關閉了巡邏艦,回到航海家號。濃重的酒氣簡直撲面而來,讓宿陵皺了皺眉。

繞過了滿地的狼藉後,蕭淮硯摸進了主控室,在調控臺的後方代碼裏一頓行雲流水的操作。

宿陵奇怪地問:“這是什麽?”

“求救信號啊。”理直氣壯的答覆。

不等宿陵開口,他重覆了一遍那段代碼,然後說:“以後要是再遇到這種情況,你也可以直接發送。”

“死角會屏蔽信號。”宿陵說。

“但不是所有的,”蕭淮硯微微勾唇,“存在一些極其微弱的信號,偶爾會有多管閑事的家夥發現。”

桃花眼一眨,稍顯得意:“我從小就知道的。”

宿陵問:“對面是什麽人?”

蕭淮硯似乎有點困了,眼皮子耷拉著往宿陵身上靠:“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。”

宿陵沈默了片刻,轉身就要走,驀地聽見了“咚”的一聲。蕭淮硯整個人撞在了操縱臺上,恰好壓到了發送鍵。

求救信號已發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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